野薔薇 第8章

第二天上班,見到MICHAEL同我打招呼,那種溫文的話音和笑容,乾淨得讓我忍不住感到尷尬。

??因為那個春夢真實到讓我心虛。

??心是七上八下的,直到他對所有人招呼過後走進辦公室,我還是尷尬到難以忍受。本以為一天的工作情緒會因此而低落,可沒想坐進小間打開電腦後,面對文檔,我突然有了種不可抑制的寫作沖動。

??我突然感覺自己能寫點什麼東西了,昨晚夢里那些聲音,溫度和動作,似乎完全不像平時那種夢一樣做過就忘,而是隨著一行行字從我屏幕上被敲打出來,而變得更加清晰起來,甚至比在夢里時所見、所感覺的更加清晰。那一瞬我似乎又處在夢境半睡半醒似的狀態里,重複著夢里驚蟄的驚蟄,恐懼的恐懼,瘋狂的瘋狂,疼痛的疼痛……化成一行行漆黑色的字,在雪白色屏幕里快得超乎我想象地滾動閃現。

??我投入得幾乎忘了這是個人來人往的辦公室。

??而那天整整一個上午,沒有任何人進來找我幫她們做事,包括一進門就直接進她辦公室的行政主任ADA。于是不停不歇地整整打了大半天,直到丁小姐推門進來招呼我領午飯,我才停了停,而那個時候,也剛好是我一整個章節的完成。

??門開瞬間,我看到兩個身穿制服的警察從她身後走過,徑自走向MICHAEL的辦公室。

??“PEARL,吃完飯會議室。”目光還追著那兩個警察的身影,我聽見她說。

??

??那天公司每個員工都被叫去會議室同警察單獨談話了,我不知道是因為什麼。

??主要問的是些公司、以及公司里人員的大致狀況,還有我們的工作情況。大概是我進來時間不長,所以談的時間比其他人都要短,末了一名警察從袋子里取出張照片給我辨認,問我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照片上是個女人,很漂亮,看上去最多不超過二十五歲,一頭波浪似的卷發,五官長得有點像混血兒。不過我從來沒見過她。當時我也這麼回答警察了,可是在回到我的小間重新打開文檔准備再寫點什麼的時候,我的背忽然像蟲子爬過似的細麻麻一陣冰涼。

??我想起來我是見過這女人的,可是不在現實,而是在夢里。

??那個在昨晚把我嚇得在閣樓供桌下面坐了一晚上的噩夢。只是夢里的女人沒有照片上那麼光鮮的臉色,滿頭卷發也不像照片里松卷得那麼自然和亮澤,所以一眼看過去,我沒有立刻把她認出來。

??夢到她的第二天就有警察就找上門,這讓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

??後來聽說,照片上這個女人叫羅小敏,廣州人,一年前是野薔薇設計部的一名員工。大約半年前辭職了說是要回老家,可之後證明並非如此。辭職後的羅小敏並沒有回廣州的家里,也沒有給過家里任何音訊,她離開公司後究竟去了哪里,誰都不知道,而她的家里人始終都以為她還留在這座城市。直到不久前同她一起在這座城市打工、並且同住一屋的同學回家探親,她家的人問起,這才驚覺,不知不覺中,所有人竟然已經有半年沒了她的下落。


??于是報警,于是警察根據周圍人提供的證詞,來到這個她最後出現過的地方查詢她的下落。

??可顯然這次調查他們並沒有太大收獲,就我所知道的,周圍人對羅小敏知道得並不多,因為這種類型的公司本就是個流動性比較大的地方,很多人來了很快又走了,半年的時間,差不多可以調換半個公司的員工。所以他們提供不出多少能讓警察感興趣的證詞,而比較資深的如丁小姐等公司上層,這樣的人為了公司的聲譽,一般除了必要的和官面上的話,是套不出什麼東西來的,這點可以從那兩名警察離開時臉上的表情可以看得出來。

??我不知道那個羅小敏究竟這半年里出了什麼事,也不知道她晚上出現在我的夢里到底意味著什麼,只有兩點是肯定的:她那天晚上把我嚇得不輕;而大凡能被我在清醒或者夢境里看到的那種東西,一般來說命運已經注定不幸。

??那些警察以及她的家屬所尋覓的,或許只是一個開啟死亡證明的確鑿證據而已。

??

??而這件事所引起的小小的騷亂,在兩三天之後,也很快就悄然平息了下去,我之前曾說過,這公司里的員工本就是閑言閑語特別少的那種類型,因此我也無法從這樣的人群里把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打聽得更多,雖然我對這麼一個影響到我夢境的女人所發生的事,還是比較好奇的。

??于是生活又再度恢複正常,沒有更多的新聞產生,也沒有什麼比較特別的事情發生。不過有一點,對我來說是比較高興的,我寫的文章終于在MICHAEL這里通過了。

??看得出來他對我最近寫的東西相當贊賞並為之高興,甚至還以我的文章為范本給了公司每個正式編輯讓她們作參考,並給了我一筆頗為豐厚的獎勵。他說:‘PEARL,我果然沒有看走眼,你是塊寶呢,這些文字,這些形容,你怎麼可以運用得那麼好。’

??‘很誘人,卻又不會為我們帶來任何麻煩。’

??說這話時,他的眼神看上去比任何文字都要誘人。而幸而他的眼睛是始終盯著屏幕上那些文字的,也因此我幸運地沒讓他發覺我那會兒的臉色。

??那會兒光是憑感覺我就能感覺得到,我的臉紅得可以當塗料。

??

??之後沒多久,我的位子從行政辦公室的小間里搬出,搬到了原本屬于小張的那個電腦台。而職務也從原先的行政助理,變成了資深編輯。那時候未免是有點得意的,甚至還有點沾沾自喜地認為當編輯就是這麼回事了,聽上去很了不起,其實就這麼容易。寫作其實什麼都不需要,只需要天才,而我就是那種天才。

??以至後來每當狐狸對我一口一個小白地叫的時候,雖然火很大,我心虛地從沒就此反駁過。狐狸說,小白總以為自己就是天才。而那個時候,我這個小白天才正興致勃勃地品味著我的新職務規劃著“錢”景無限的未來,卻壓根沒有想到,在換了張桌子以後,我被替換到了一個什麼樣的位置。

??直到那天,我碰到了那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