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第十二章(8)



聽到我刻意調侃的聲調,他白了我一眼道:"我在想,我們什麼時候竟然疏遠了這麼多。"他冷不丁的一句話,說得我一愣,過了一會兒,才回過了味。自和胤禛相認後,我不自覺地把他當成了小輩,角色變了,說話自然而然也就有了顧忌,心中思量片刻,不准備在這個話題上多做談論,遂微笑著道:"你沒事了?整天瞎琢磨什麼呢?"

他抬頭輕籲了一口氣道:"也是,自己的事還煩不完,哪還有閑工夫瞎琢磨別人的事。"

我怔了一瞬,有些迷惑他話中的意思,細想一下,弘曆這些日子確實有些怪,也難怪熹妃會如此擔心。我道:"看來心中有事的是你,出了什麼事情?"他沉默了一會兒道:"你剛剛是否見到了我額娘?"

他定是見到了巧慧。于是我微笑著輕輕頷首,他蹙眉盯著我,半晌不說話。他今日太過反常,難道是熹妃托我為他物色福晉一事令他不快?我道:"你額娘為了你的婚事很操心,前些日子曾托我尋覓合適的女子,但我覺得此事或許皇上已有考慮,也就回絕了……如果你心中已有心儀的女子,不妨先和你阿瑪溝通一下,也好娶一個自己中意的。"

他眉頭舒展了些,但神情仍有一絲頹廢:"皇上指婚,作為皇子,有我商量的余地嗎?即使有心儀的女子又有何用,不可能的,只能把她放在心底……我無需擁有她,她的幸福也根本不在我這兒。"

他沉浸于自己的思緒中,默立著。我心中卻是一陣急速思考,他究竟怎麼了?如此失意無奈。

本是萬里晴空,風輕云淡,空氣中彌漫著春天的氣息。可眨眼的工夫已是陰云密布,冷風四起,路旁冒著嫩芽的柳條被風吹得纏繞著,糾結著,一會兒工夫便扭成了一條一條的麻花辮。

我身上忽生冷意,笑對他道:"以後有機會再說,回去吧。"

他長長地籲出一口氣,對周遭的變化恍若不覺,看著我道:"在我心里,你是我的朋友,不管任何時候都不會改變,我希望你也是。"

今日的他太不同于往日,我盯著他沉默了一會兒,還未及開口,他又輕笑出聲,自嘲道:"這也要考慮這麼久,看來我真是強人所難了。"

他本天分極高,聰敏過人,又知道我現今的身份,照理說不應該如此的,我思索一會兒,心中霍然明朗,暗自一驚,理順思路,暢如流水地道:"朋友之間本就不分身份和年齡,雖然我在身份上也許算是你的長輩,可我們仍然可以算作朋友。"

風狂吹,樹枝猛擺,我額前的頭發也已凌亂,在眼前晃動,擋住視線,有些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他瞅我幾眼,抬頭看著天際,淡淡道:"過幾日,俄國使臣會來賀阿瑪登基,並商議通商事宜。"我微愣,不知他說這些的意思,可他卻不再看我,徑自舉步前行,且步子越來越快。

自清朝建立,東南海疆就一直風起云湧,情況之複雜沒有哪一朝能比得上。胤禛繼位後,南洋仍然禁航,但東南沿海是依靠捕撈海產進行貿易生存,禁航阻礙了當地的經濟發展,因而沿海的地方官就不斷上疏,曆數南洋禁航的弊端和開禁的好處,請求取消禁令,允許民眾赴南洋貿易。

胤禛認為"海禁甯嚴毋寬,余無善策",也就一直沒有恩准。但天公不作美,人多地少的福建省居然連續兩年遇災荒,社會動亂不安。為了穩定,也為了民眾的生存,前些日子朝廷正式廢除了南洋禁航令。但開禁的同時,也制定了相關措施,以防止出洋之人與海外的夷人串通,危及朝廷。

南方剛剛開禁,北方已派出使臣洽談通商事宜。

我明白弘曆為什麼會刻意告訴我這些,或許此時的胤禛內心是焦灼憂慮的。國家以穩定為重中之重,此時的中國在西方列強眼中已是一塊肥肉,況且西方國家的殖民活動現在已相當猖獗,如果對國際貿易不加以限制,那朝廷就得隨時保持高度的警惕來防"夷"。

木然地站了一會兒,天色越發陰晦幽暗,望望愈壓愈低的云彩,我急忙向養心殿方向走去。還未到,豆大的雨滴已落了下來,打在身上,竟涼颼颼的,有些刺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