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凶變 第十八章 罵寨(上)



穗穗這會兒正跪在靈堂上,哭干了眼淚。她看著靈堂上爹爹的遺相,恍惚之間又變成了二癩子,二癩子陰陽怪氣地笑著,她有些惱怒,剛要開口,相片里的人又變成了黃博,她的眼神面的溫柔了,像是文靜的月光,她想起了很多很多年以前,黃博被他下山的那個黃昏,想起了黃博訂婚時的羞澀,想起了黃博和春兒完婚的那場熱鬧喜筵,想起了黃博在他家時明亮的眼睛……

“穗穗、穗穗。”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那聲音好熟悉啊,是娘嗎?

一個激靈把她抖醒了,她睜開眼睛,眼淚霎時一擁而出。

她娘見她跪在蒲墊上睡著了,有些不放心:“穗啊,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穗穗看見是娘,心里落了石頭,她有滿腹的委屈,又不知從何說起,她傻傻的問:“娘,我是不是造了什麼孽?”穗穗娘心酸得很,抱起她就哭:“別胡說,人命在天,是你爹到時候了,牛頭馬面來拐人了。”

雞叫五更天,抬棺的人陸陸續續到齊了。

張福和黃博都在抬棺的隊伍中,穗穗不敢看黃博,一路上都把頭埋的低低的。她不喜歡現在的狀況,可是又沒有辦法控制,好像心已經不屬于自己了。

棺材入土的時候,穗穗娘忍不住又哭了。大偉心疼得摟住了娘說:“娘,別怕,還有我呢。”

穗穗娘說:“老頭子啊,你誰也別怪,怪就怪在你自己貪心。”穗穗站在旁邊聽了難受,她有些恨那棟房子,要不是它,家里也不會鬧成這樣。

下山後她就在娘家帶著,每天喂雞做飯,足不出戶。大偉覺得奇怪,說:“丫頭,你打算在這里住多久啊?”穗穗一怔,說:“怎麼?要趕我走?”大偉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舌頭也轉不過來了:“沒,沒啊,我就是問問。”穗穗覺得哥哥不老實,眼淚控制不住,只在眼眶里打轉轉。他哥看了心疼,手舞足蹈,半天才憋出一句話:“我這不是怕你在鄉下住不慣嘛!”到底是親兄妹,穗穗見他的憨樣,也不跟他急了,坦白道:“不想回去,想起那房子心里不舒服。”大偉知道妹妹的心結,卻不知道如何開導。晚飯的時候跟娘商量了下,他娘歎了口氣,說:“爹的死又不怨她,要是他爹能有她一半善良也不會落到現在的地步。這種事發生在誰家里都不痛快,她想住就讓她住吧,過段日子再勸她回去。”

但是,能住多久不是他們說的算。

第二天,穗穗出來買菜的時候,遭到了一群孩子的圍攻,帶頭的是寨子里老田的兒子,他上次不小心摔了穗穗娘一個雞蛋,他老子就被穗穗娘罵得抬不起頭。他對這件事情一直耿耿于懷,又苦于無處發泄,現在好了!他撿起地上的黃土坷瘩狠狠地向穗穗砸去,幸災樂禍罵道:“砸死你個害人的掃把星!”其他的孩子見了紛紛效仿。穗穗被這突如其來的攻擊嚇著了,抱頭不知道往哪里躲。

這一情景恰好被剛從縣里回來的黃博撞見了,他想都沒想護到穗穗身邊,趕走了那群猴孩子。看見穗穗那番狼狽,他不知道能該說什麼,又擔心孩子們再來欺負她,就送她回家去了。穗穗娘見到穗穗籃子空空,還帶回了一身泥巴,忙問:“怎麼了?”

黃博也不瞞她:“猴孩子,不懂事,別跟他們計較。”

穗穗娘也是個暴脾氣,說:“誰家孩子帶頭的,是不是老田的兒子?”

黃博不回答。

穗穗娘火氣“噌”的躥上老毛尖上,咬牙切齒地說:“我就覺得她兒子眼神不對,看樣子是蓄謀好了的。”說完再腰上綁了兩把菜刀沖出去了。

既然安全到家,黃博尋思著回去了,穗穗也不好留他。目光掃到黃博手里的那穿黃紙草藥——家里有人病了嗎?

黃博見她望著藥出神,有些靦腆的解釋道:“家里的女人懷孕了,今天上縣里抓得幾味安胎藥。”

穗穗一怔:“春兒懷孕了?”

黃博也不說話,撓頭傻笑著。穗穗覺得自己很笨,忙改口:“恭喜了啊!”

黃博乘機說:“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不然家里惦記著。”

回到家中,春兒嬌嗔埋怨黃博的晚歸。黃博也不爭辯,摸摸妻子微微隆起的肚子,幸福的笑著去廚房做飯了。春兒在客廳里面安靜地給還未出生的孩子縫制小衣服,她隱隱約約覺得今天空氣里躁動著一種不祥的氣氛,停下手中的活,月亮什麼也沒說,隨手扯來一片云,遮住了害羞的臉。

只要丈夫在身邊,什麼都不怕。春兒看著丈夫忙碌的身影,心中安定了不少,只是,爹爹怎麼還沒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