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凶變 第十九章 罵寨(下)



飯菜上桌的時候,張福風塵仆仆的回來了,臉上掛著幸災樂禍的奸笑。他喝了口水,神秘兮兮的說:“寨里出事了!你們猜是誰?”黃博和春兒面面相覷,異口同聲地問道:“是誰啊?”

張福一拍大腿,眉飛色舞地說:“哈哈,穗穗娘和老天他老婆快操刀子了!你們猜不到吧?老田他兒子今天拿土坷打砸了穗穗,穗穗他娘不服氣,非要老田他老婆出來給個說法,那婆娘當然不肯,還說,穗穗命硬,哪家的男人跟她在一起都會被克死,用土坷瘩打算給足了她死去爹的面子了。——哎呀呀,老田他老婆原來也是個母老虎,以前怎麼沒看出來呢?”黃博聽到穗穗娘出事了,臉色煞白,放下碗筷就走。張福垮了臉吼道:“你干什麼去?”黃博沒想到張福會攔他,站在原地,不說話,死死的瞪著他丈人。張福說:“你小子那點心事,別以為我不知道——想去幫穗穗是不?你就不能老老實實呆在家里嗎?都是當爹的人,還那麼沉不住氣,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你老婆跟你兒子怎麼辦?”

黃博討厭這老頭,總是沒完沒了羅羅嗦嗦,他想不起來當初是為什麼那麼崇拜他。春兒見兩人鬧得不愉快了,忙出來解勸:“現在大家都在氣頭上,等明天消了氣你再去吧。”黃博還是不吭聲,飯也沒吃就去睡了。

晚上春兒鑽被窩的時候,故意把他弄醒:“怎麼,還生我爹的氣啊?”

黃博聽了,憋倔的氣也順了,說:“穗穗他娘對我好,全寨子都有目共睹的,她就像我第二個娘,看她受了委屈,我不好受。”春兒好言安撫道:“我知道,我爹也知道,他是疼你,怕你年輕氣盛, 到時候闖了禍自己都不知道。”兩句話哄得黃博心里甜甜的,翻個身摟了她,睡了。

說來也怪,沒幾天老田他兒子小田就病了,病的很古怪:腹痛難忍,如毒蟲蛇蟻輪番撕咬;排盡浠水;病了幾天,神情也開始恍惚了。老田兩口子寢食難安,最後老田決定到另一個寨子去請道師,為兒子喊魂。

傳說這個道師能驅百鬼治百病,為了表示誠意,老田親自翻山越嶺,來到張家寨。那道師看上去三十歲出頭,為人挺爽快地,聽說了老田兒子的病情,馬上收拾東西跟老田走了。到了老田家,他給小田把了脈說:“今天晚了,明天一早我就做壇施法。”

第二天,張道師布了法,燒了張符,兌了水讓小田喝下,四五個時辰後,小田蠟黃的臉逐漸有了起色,也不鬧肚子了。田家人感激涕淋,千恩萬謝送走了張道師。這病是好了,心病卻結下了。老田他老婆越想越不對勁——這兒子好好的怎麼會的那麼奇怪的病呢?她跟老田說,這里面肯定有人搗鬼,看我明天怎麼收拾她。老田老實遇事不多問,只當她在發神經。誰知清晨雞剛叫三遍,老田他老婆就開始放肆了。她不指名道姓地將穗穗從出生罵到出嫁,說穗穗是千年不遇的草蠱婆,哥哥腿瘸是她害的,丈夫溺水是她弄的,現在又開始害她親爹了,還說再過幾年,這寨子就要被她折騰成寡婦村了。

穗穗娘在屋子里聽得牙齒打架,又奈何不得。因為苗寨里傳下的規矩,一旦觸及到這個話題,就表示苗家人是抱著必死的決心,要同草蠱婆決一死戰,而被罵的人還不能回應,否則就是默認,只能打落牙往肚子里吞。

這天寨子里的人基本上都是被老田他老婆吵起來的。老田他老婆罵了一個小時都不覺累,在門邊抱了個小茶壺,邊喝邊罵,而且話越說越狠,越說越惡毒。

穗穗娘的心疼女兒,悶在家里哭得稀里糊塗的。穗穗倒是無動于衷,聽著那些尖酸刻薄的話語一副無所謂的神情,仿佛是在聽歌一般。向大偉知道妹妹是無辜的,可是這時候他能做什麼呢?他在娘和妹妹身邊徘徊著,突然靈光一閃,對娘說:“娘別怕,等大家都起來了,會有人前去勸罵的。”

可使他失望了,罵寨的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雜,可都是沖著穗穗他們一家來的。穗穗娘當場氣暈,他哥哥對這種現象大惑不解:她們怎麼能這樣?穗穗是寨子里的人看著長大的,她還沒出嫁的時候,誰不誇她活潑,漂亮,伶俐?怎麼說翻臉就翻臉呢?

穗穗卻對這事不以為然,要勸架早勸了, 不來勸架的,也別指望她們能為你做什麼事了。這其中的人情冷暖,穗穗早在她老公死的時候就已經看透了:她眼睜睜看著那些平日里要好的姐妹在他老公的葬禮上,明里暗著的搬著搶著他們家的值錢的東西,連給狗喂食的鐵缽缽也不曾放過。

“罵吧罵吧!”穗穗想:“天上有玉皇大帝,地里有閻王祖宗,都看著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