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18節:封建之世(2)

農耕為本的周,很早就有了分土地的觀念,只要與此體制相關的,都比殷要先進.當殷剛開始考慮分土地的時候,周已經將此作為制度固定了下來.

傳說在西伯昌的時代,虞和芮的首領之間有一起糾紛,為了尋求裁斷而去了周,看到的卻是人們互相謙讓的情形,于是兩個首領都慚愧地返回,互相做了讓步.芮城縣和虞鄉(同在山西省)仍是現在的地名,在黃河和渭水的彙合點以東.如果有了訴訟,理應去天下之主殷的所在地才對,但他們卻去了周.關于訴訟,《史記》僅用了一個詞

——有獄.

這是一起因為相鄰而引起土地紛爭的問題.如果是關于土地的問題,可以認為周比殷更老練並富有經驗.

在狩獵,畜牧,農業(還可以加上掠奪)等支撐人口的生產模式中,農業的影響力逐漸越來越大.中國必須切換到以農業為本體制的時期到來了,這也是擺在殷面前迫切需要考慮的問題,卜辭中有這樣的記錄.體制的改變是艱難的,而周原本就有這樣的體制,所以這就成了優勢.

殷周革命表現為不同體制的斗爭.也有論點認為,像王國維那樣把殷當作異類,完全從中國文化中剝離的做法過于極端.

周的興起,跟與擁有先進文化的殷的接觸是分不開的,最重要的是繼承了它的文字,所以才沒有讓人有很強烈的曆史斷絕感.成為天下之主的周,還是在某種程度上采用了殷的神聖王朝制度.天子接受天命,代表上天統治人民的觀念是殷的產物,周把它繼承了下來.可以說這是一種利用,而長期統治中的這種做法有它相應的意義,該用的時候還是必須要采用.在斷絕的中間,我們還是能夠注意到有接續的細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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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武王東征的時候,用卜筮占卜出的結果是"大凶".不過,據說太公望把已經做成筮竹的植物和龜甲一腳踩到地上,說

——枯骨死草,焉知吉凶.

周根本不把占卜當作是個問題.這是一種現實性的,合理的思考方式,殷人做夢都不可能想到天下還會有這樣的行為.

在思維方式上,周人就優于祭政合一的殷人.然而在勞動生產方面,殷又遠遠優于周,這是因為有大量的奴隸可供驅使,根本不用考慮成本問題,所以肯定能制造出優秀產品.單單就說青銅器一項,如同前述,周始終都無法超越殷的成就.

牧野之戰大勝的周軍在進入殷都後,肯定會驚訝得連嘴都合不上.來自西北和西南,算是開化了一半的這些人,必然會被殷的文化深深震驚,並深受影響.周人在祭祀之外是不飲酒的,而殷人每日必行之事就是舉行盛大的飲宴.周公特別擔心殷的這種風氣傳染給純樸的周人,于是頒布了《酒誥》,措辭非常激烈,規定公務員若聚飲,一律押回國都,全部處死.周和殷不同,不會輕易殺人,從《酒誥》可見,周公更擔憂酒害.《酒誥》以第一級別公文的形式布告出去之後,還是有人真敢喝醉而不把它當回事的.所以,就算再怎麼禁止,總會有缺乏免疫力的人迅速成為酒的俘虜.

《酒誥》警告的對象是周人,不過規定殷代各臣工若沉溺于酒則不能被處死,只說是要"姑惟教之".可能是知道飲酒成性的人因為上了癮,不可能立刻戒掉.通過強調酒害,留給他們一個改變習慣的緩沖時期.而對此作負面猜測的話,也可能是對殷人溺酒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樣的態度.所謂"工",指的是技術工藝專家.周即使推翻了殷,卻還是需要殷的優秀技術的.

殷周革命成功兩年後,武王死去,年幼的成王即位,輔佐幼王的是周公.這時周的基礎還不牢固,可能還有人對當時的論功行賞不滿.殷紂王的兒子祿父處于武王三個弟弟也就是三監的監視之下,武王死後祿父似乎對三人煽風點火.對這三個武王弟弟來說,兄長周公擁立幼王後的獨斷專行讓他們很不痛快.而祿父手中還有一定的軍事力量——牧野的殷軍因倒戈有功,得以保全下來,此外和殷有很深關系的南方淮夷也擁有強大的實力."如果我們聯合起來,就能推翻周公."人們認為是祿父在做勸誘.三監接受這份勸誘,真的只是不滿兄長周公才同仇敵愾的麼?可能還有原因,比如他們監督殷代遺民,深受殷文化的影響.周公為了保持樸素的風氣下達了禁酒令,但三監的心里謀劃的是要創建一個繼承了殷文化的國家.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完全落入了以複興殷為目標的祿父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