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第3章 是遭遇,還是再會?

1

時間是午休剛開始,洛基身在圖書館。

這里對優等生洛基而言是個比較熟悉的地方了,但他今天來此既不是找資料,也不是自習。正當他一次又一次地偷瞄著借書櫃台時——

“啊,洛基先生。你找芙蕾小姐嗎?”

身著女仆裝的安麗過來搭話了。洛基心中一驚卻面不改色:

“我才沒找她。”

“芙蕾小姐已經去午休咯。這邊!”

“聽人說話啊!”

討厭男人的安麗似乎也已對洛基相當熟悉了,她領著他,走向了圖書管理員辦公室。

“唔,洛基!”

姐姐被弟弟的來訪驚得胸部一晃。她大概是打算和安麗一同進餐的吧,桌上放著很大的籃子。室內聚集著大大小小多達十數頭的毛茸茸的狗,簡直連落腳的地方都沒了。

姐姐的氣色不錯。雖然前些日子飽受血液不暢之苦,但看來現在已經好了。

“洛基,是有什麼……事嗎?”

“不,已經沒事了。再見啦。”

“謝謝。你是因為擔心,才來看我的吧?”

“不是!為什麼我要——”

笑嘻嘻,笑嘻嘻。洛基被少女二人用笑臉看得沉默了。洛基最近逐漸學乖了,這種時候,越隨便開口辯解越是會被抓住把柄。

“一起吃午飯吧?”

“不,我是吃完了才來的。”

“對姐姐說謊,不行!”氣沖沖!

“……我這就要去吃。別管我。”

洛基從懷里掏出蘋果示意了一下。那是具有洛基風格的樸實午餐。

芙蕾卻不死心,從櫥櫃里取出盤子和小刀,向洛基伸出手:

“給我,幫你削皮。”

“沒必要。”

“可是!學院蘋果的殺蟲劑很重!”

“我削還不行嗎,我削!”

他用念動使蘋果浮起,立在食指上。蘋果開始旋轉,不大會兒工夫蘋果皮即被剝去,分成八等份落到了盤子里。

“厲害!……切得乾淨利落……這就是,念動嗎?”

安麗向洛基投以羨慕的目光。洛基不好意思了。

雖然按原理來說是念動,但實則已然超越念動的等級了。念動接近于浮力,很難施加速度和硬度。

芙蕾啪啪啪地拍著手,開心地笑了:

“好厲害啊,基洛,你是什麼時候……?”

“不厲害。你小題大做啦。這種程度,真打起來起不了作用。”

“但這個,是魔韌——”

突然,強烈的眩暈感襲向了姐弟倆。

芙蕾抱住頭。洛基一個踉蹌踩到了拉比的尾巴。汪,拉比叫著就逃,嚇得安麗身子一欠。

“芙蕾小姐?……還有洛基先生,突然間怎麼啦?”

安麗好像沒感覺到,可另一方面,芙蕾卻按住耳朵,痛苦得直咧嘴。

“嗚……好像在附近有魔術回路斷了。”

“回路的暴走?是燒斷了嗎?”

“也許是……而且,我想這是很高端的魔術。”

芙蕾晃晃悠悠地轉向窗口。洛基也將視線看向那邊——看到了。

(馬格納斯!萊科甯!)

圖書館後面不起眼的樹林中,魔術師正在密談。

萊科甯的身後有部下三名,馬格納斯的身後有少女五台——五台?

少了一台。洛基胸中湧起不安的預感。

而且這狀況本身就奇怪。蓄意除掉盧瑟福的檢察官和盧瑟福中意的首席學生,為什麼要偷偷摸摸地見面?

如果他們是要相互勾結,那這做法也太半吊子了,要討論怎麼除掉學院長那也該在屋里談吧。會在這里談,難不成要談的東西無關緊要嗎,如若不是的話……

(沒時間?)

洛基的直覺有了反應。對,要出事了。就是現在!

兩人冷不防地突然分開,朝不同方向離開了。

轉而出現的是別的身影,那是有著獅子鬃毛一般的金發、貓眼似的金眼,周身纏繞昏黑瘴氣,帶著獅子和鷲兩台自動人偶的少女。

她像是在找馬格納斯或是萊科甯,又或者是兩個人她都在找。少女左右交互看了看,最終好像是放棄了追蹤,看向了這邊。

背脊竦然一顫。這壓迫感就像是面對巨大猛獸一般。

洛基反射性呼叫了在入口處待機的智天使。可是智天使遠未趕到,少女的笑臉就出現在了眼前。

“呵,契約之子——不,是仿造品吧?”

(她做了空間跳躍?這女的是什麼人?!……)

超近距離內連續揮出的爪擊剜向了洛基的肩頭。

“躲開啦。年輕啊。反應真不錯呢。”

“……常有人這麼說。”

過去,英雄古連丹將軍也這麼說過。那位古連丹將軍得意的是和少女相同的“移位後的物理攻擊”。(譯注:卷六人物,夜空作“古雷坦”。)

智天使終于飛到,在空中變為了大劍。看到智天使隆地噴出了超高熱氣流,少女充滿興趣地眯細了雙眼。

“多麼精密的機械人偶啊——這就是機能美呀。”(譯注:機能美,建築、工業制品等排除多余裝飾後所呈現的自然美。)

“給我斬了!”

“I'm ready. ”

大劍帶著火焰旋轉著砍向少女。

圖書管理員辦公室的窗框開裂,牆壁粉碎。但少女卻連擦都沒被擦到。

確切地說她根本不在那里了。她已再次空間跳躍,立在了樹林之中。

旁邊出現了個黑外套的魔術師,為難地細語道:

“您玩過頭了。以這種人為對手使用巴哈姆特的魔術……”

“別這麼死板。有意思的家伙真是到處都是呢”

“請忍耐一下。您很快就會遇到‘燒卻’之魔王了。”

“……沒辦法咯。那,讓他們聽聽吧,羅蕾萊。盡情地陶醉吧,學生們。”

接到少女的命令,鷲站到獅子的背上,張開了折疊著的翅膀。

看到它令人生厭的模樣,安麗按住嘴巴,芙蕾“嗚?!”地叫出了聲。

在鷲的腹部,有個美麗女性的上半身像胸像一樣被埋在里面。

下垂變形的乳房更加劇了觀者的厭惡感。

在鷲的腹部的女性張開嘴唇,欽,有如針紮的聲壓傳播開了。

陶醉?羅蕾萊?這不是那種美好的東西。讓空氣都為之扭曲的壓倒性的聲音洪流,令整個空間都震動了。

智天使發生痙攣,像垂死的昆蟲一樣痛苦掙紮著。

(無法控制——)

不要說啟動魔術回路了,連讓它站起來都辦不到!

“大伙兒!……”

芙蕾向狗群發出命令,狗群回以奮力的吼叫……但,吼叫聲帶來的不是魔術炮彈,只是令人煩躁的汪汪聲。

和這完全一樣的魔術,洛基心中有譜。

伊歐奈拉·伊利亞德的“絕對王權”。以這種方式再次目睹真是……。

洛基立即開始尋找退路,然而他的眼睛捕捉到了其他的威脅。

黑外套的魔術師在呼喚著像是自動人偶的黑豹。

在黑豹牙齒的深處,燃燒著紫色的等離子。

洛基拉著芙蕾的手,抱著安麗向後跳去。

隨即放出的等離子體,隨隨便便就打爛了圖書館。

2

“這里是‘愚者的聖堂’……沒錯吧?”

雷真一邊擦拭下巴的汗水,一邊抬頭看著白色巨蛋。

“雖然遇到了阻礙,但結果還是好的。這樣一來就能完成任務了。趕緊——”

就在雷真一只腳踏上樓梯的同時,鐵拳從背後飛了過來。

雷真雖然勉強閃過,但失去平衡,滾下了樓梯。俯視著狼狽摔倒的雷真,火垂最後通牒似地說道:

“我應該說過。你要想侵入,我就殺了你。”

“這個,等下嘛。總之先進去吧。”

“所以說!不許進去!”

“我可不想在外面亂轉,消減那些怪物的數量。那些家伙應該會幫忙擋下其他國家的侵入者吧。話說,這會兒說不定都有人搶先了。那樣的話,對你的工作也不利是吧?所以,稍微確認一下吧。你看,就稍微確認一下!就看看入口!我們不往里走,好吧?”

真是油嘴滑舌。這番話聽起來就像壞人在釣小女孩。

火垂默默陷入了思考。這個房子可是警衛對象——若是如此,主人肯定會很快來訪。雷真要亂來也只能到那時為止吧。

一番心理斗爭,火垂不情願地跟著雷真去了。

(真是不懂世故啊……這家伙會在壞男人身上栽跟頭的。)

帶著些許的擔憂,雷真領著和妹妹一模一樣的人偶進入了聖堂。

聖堂的構造好似古代神殿,牆壁上刻滿了魔法陣。柱子的雕刻雖然是女神,頭卻是狗啊鳥啊什麼的。總覺得是埃及神話風格。

室內是恒溫的,並不算冷,但是,卻漂著讓人膽顫的寒氣。

果然這里——有什麼棲息著。

“走到這兒就夠了吧。你想走到哪里啊?”

火垂抓住雷真的上衣。這與其說是警告,不如說是“這里好可怕我想回去”之類的妹妹一樣的態度。可是雷真並不停止腳步,拉著火垂前進。

“再走點兒嘛。沒吃著午飯肚子正餓著呢”

“什……肚子餓?這和那有什麼關系!”

“這種地下迷宮,不儲備油和食物的話會很不方便的不是。所以呢——有了。”

穿過大廳,就是個小房間並排的區域。最里面的房間被金屬門密封著,是食物倉庫。正如預想,里面存著罐頭等保鮮食品。

說實話,想盡快繼續推進,但火垂不會同意。為了設法轉移一下火垂的注意力,雷真裝作真是肚子餓了的樣子,隨便找起了食物。

“豬肉和豆子。咸牛肉。干面包還有玉米。檸檬粉。學院也不過如此嗎。”

雷真拿起固體燃料和餐具,去了旁邊的房間。那里好像是休息室,配置了桌子和折疊式的簡易床鋪。

雷真用四用小刀中的開罐刀打開罐頭,用手指擦了擦咸牛肉的蓋子,嘗了下湯汁的味道,不出所料,只有咸味沒有甜味,一股油味很難吃。

“這玩藝兒有錢人家的少爺們吃的下去嗎?”

“我真為你感到可憐。最後的晚餐居然是那種東西。”

“別當成最後的好吧?!反正先吃這個吧。”

雷真打開干面包罐,把面包擠了出去,也不理迷惑不解的火垂,只管用刀給空罐子開了個洞,將固體燃料放了進去。即便是這種東西也能做出漂亮的爐子。雷真把咸牛肉罐頭放上去,又從腰帶里拿出了小瓶子。

這是從宿舍食堂順手拿的調味料。盡管是很甜的醬汁,但現在反而很合適。

脂肪溶化後開始發出甜甜的香味。雷真一邊嘗著味道一邊加入調味料,最後又撒上了檸檬粉,料理完成了。

火垂很是稀奇的看著,雷真向她遞去叉子。

火垂看來很意外,眼睛直眨巴。

“別客氣,吃吧。”

火垂突然扭過頭去:

“我不接受敵人的施舍。”

“不是我,而是學院的恩賜啦。沒問題的吧?”

火垂固執的繼續無視著雷真。但戰隊的身體忠實地再現了人體機能,因為油脂香味的刺激,胃反射性地蠕動了。

“咕——”火垂的肚子響了。

三秒後,火垂滿眼殺意看向雷真:


“事已至此!……只有先殺了你我再自殺了!”

“慌什麼啊笨蛋!不就是肚里蛔蟲鬧別扭了嗎!”

雷真猛地叉起一塊肉,塞進了火垂嘴里。

火垂也不嫌燙,只管閉著嘴嚼爛,咽下去了。

——沒反應,但是,她卻乖乖地坐著,緊盯著雷真的手邊。

雷真又叉了一塊送到她的鼻前。

啊嗚,一口咬住了。簡直就像在喂貓。雷真快要笑出來了,拼命地忍耐著。

回想起來,撫子也是在些奇怪的地方特別倔強。

火垂真的是,和撫子一個樣啊。不光是外表,就連舉止和態度都是。

感覺就像和妹妹在地球的另一邊久別重逢了一般。

(天哥……你造出這樣的人偶究竟是何用意啊?)

揪心。雷真因痛苦、感傷和溫柔的情感震動著,來回運送著叉子,殷勤地照顧著火垂。

當咸牛肉,豬肉還有豆罐頭空了的時候,火垂好像飽了。火垂也沒說還要,雷真便自己吃起來。雷真用面包吸著罐頭里的湯,火垂這才害起羞來,臉變紅了。

“……從剛才開始我就感覺到下流的眼神。”

“不下流吧!那是溫柔的眼神吧!”

“你怎麼可能對我友好。你明明是主人的敵人。”

“這是嘴邊沾滿湯汁的人說的台詞嗎。”

“什……看到了是吧?!那只有先殺了你我再自殺——”

“適可而止!還有,用這個擦擦!”

雷真把紙餐巾塞了過去。火垂擦了擦嘴,然後像想起了什麼似的摸著額頭。看來是常戴的面紗不在所以靜不下來。

就連這種地方也很像人類哪。

雷真寂寞地瞄了一眼火垂的側臉。

“又是下流的眼神——你好像很中意這張臉呢。你什麼意思啊?”

“……沒從那家伙那兒聽說過嗎?”

這還真是意外。火垂那機械似的臉上,一瞬間隱約透出了痛苦。

火垂立刻恢複了一本正經的表情,機械地應答道:

“主人什麼都沒說。和你不一樣,主人從來只說必要的話。”

看到火垂緊握的拳頭,雷真洞察到了火垂的心事。

雷真在硝子和三姐妹身上感覺到的“隔閡”,火垂也從她主人身上感受到了。

雷真的信念遭到了強烈的動搖。我能對她……下的去手嗎?

(我迷惑個什麼勁啊!我沒的選不是嗎!)

要是不破壞戰隊,夜夜就會被殺。這邏輯表達式太簡單了。

現做的爐子里的火熄滅了,四周彌漫著突如其來的寂靜。

“你和主人,是什麼關系?”

火垂冷不防地提問道。雷真一時語塞,卻又立刻開始調戲火垂:

“哎呀,你想了解我的事情嗎?”

“誰管你這種——!”

“不要馬上就訴諸暴力!給我改掉那毛病!”、

雷真心里明白。火垂想要了解的不是雷真,而是主人。

……告訴她真相的話,火垂會厭惡馬格納斯的吧?

那樣一來,多多少少會對戰斗有利的吧?

一陣逡巡之後,雷真的回答只有一句話:

“我們,是云和泥的關系。”

“云……泥?那是什麼意——”

欽……雷真不自然地耳鳴了起來。

火垂好像也感覺到了。兩人對望了一眼,看向了天花板。

“這魔力好強……上面發生了什麼?……”

最先浮現在腦海的是夜夜,這個留在地面上的重要搭檔的臉龐。

夜夜怎麼樣了?硝子就在附近。相信她會回收夜夜,修複她,可是——如今這又是另一回事,上方出現的是始料不及的威脅。

管他是天花板還是岩層,現在真想立即擊穿它們回到地面。

但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空手而回。

雷真想起了先前從硝子身上感覺到的硝煙味。硝子的身邊也不太平。無論如何都要避免硝子被軍方盯上的情況出現……。

“火垂,拜托了!”

雷真手按桌子,以磕響頭的氣勢低下了頭,

“算我求你了,就這一次,請放過我的偷盜行為!”

“……講不講道理呀。毛毛蟲似的真丟人。”

“毛毛蟲就毛毛蟲。剛才也說了,我在趕時間。上面出事了。我的搭檔說不定正在戰斗的中心啊。”

“搭檔?你指誰?難道是,自動人偶嗎?”

火垂哧地漏出了嘲笑聲,看樣子是理都懶得理他了。

“要是求你也不行的話——我就算是打倒你也要前進。”

雙方的魔力沸騰起來。

火垂周圍的空氣變灼熱了。是方才魔力給太多了嗎。雷真在和怪物戰斗時領悟到了,火垂的魔術是操縱“壓力”。如用于肉體,則有可能獲得與夜夜匹敵的爆發力。一松懈就會被秒殺的。

“真是愚蠢的男人哪。就因為想知道人偶的安危——你就要拼命?人偶什麼的只不過是道具。多麼貴重的人偶都換不來生命。”

“……對啊。我把夜夜作為複仇的道具善加利用著。那家伙的生命是在為我燃燒,所以啊!”

雷真直視火垂,氣勢洶洶地說道,

“我也應該有,為那家伙豁出性命的——義務。”

“——”

火垂睜大了眼睛。雷真的話是前後矛盾的。因為把人偶當成了道具,所以要為道具拼上性命——到頭來,他還是沒把人偶當道具。

火垂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腰。

那里有什麼呢?隔著裙子能看到有個小盒子凸出來了。

可能是沒注意到雷真的視線吧,火垂將那盒子撫摸了一次又一次,舒緩了緊張的情緒。

殺氣消失了。她難不成是要放過我了嗎……雷真正這麼期待著,火垂的背後卻無聲地冒起了寒氣。

這襲擊就好像悄悄逼近的隆冬突然露出了獠牙——

“刃傷殺——冰割太刀。”

銳利的冰刃斬裂牆壁,從側面擊中了火垂的臉。

3

日輪呆呆俯視著被棄置的夏兒遺體。

“夏……洛特……大人?”

學生們從周圍跑過。肩膀被多次撞到,日輪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滿眶的眼淚不斷地湧出,在腳邊留下了一片淚跡。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學院內接連起火,自動人偶相繼失控,所以,日輪才會來尋找夏兒,因為擔心朋友有所不測。

但是——得到的竟是如此殘酷的再會。

“對不起……要……要是我能……!”

後悔之情湧起。如果不止在雷真,也在夏兒身邊也放了式神的話!

咔鏘,玻璃破碎的聲音響起,夏兒的遺體變成了粉末。

碎片沙沙地溶化于風中,閃著光芒消失了。伴著碎片的消失,汗水淋漓的夏兒憑空出現了。她的帽子上是西格蒙德的身影。

“有可能還在附近。不要放松警惕,夏兒。”

“我知道……可是——”

夏兒無法好好說話。她雙手撐在石頭路上,呼吸十分困難。

日輪的嘴巴一張一合,說不出話來。雖然很想立即趕過去,但源源不絕的學生阻礙了道路,日輪被擠來擠去,身體動彈不得。

“蘿忒,沒事吧?”

——沒人回應。日輪憑第六感察覺到夏兒的精靈感應力減弱了。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但精靈術應該是無法使用了吧。

西格蒙德痛苦地嘟囔道:

“‘鏡面寫像’代替你負了重傷。這說明敵人可以接觸精靈——可以攻擊精靈。真是諷刺,對方的觸覺因此被欺騙了嗎……”

日輪對兩人的對話只能理解個一半,但這結論她是完全理解了。

夏兒好不容易得到的強大力量,卻在遭遇戰中被封殺掉了。

不過,夏兒沒有膽怯,毅然站了起來。

“剛才那孩子往哪兒去了呢?”

“恐怕是,奧爾嘉那兒。”

“……為什麼這麼確定?”

“那魔女是‘金薔薇’。她養大了奧爾嘉,是她的親祖母哦。”

“祖母?!這要是真的,那可一定要請教下美容的秘訣呢……”

“夏兒啊,現在不是說俏皮話的時候。脫離結社和背叛沒兩樣。叛徒必須肅清。魔女肯定是要抹殺奧爾嘉。”

“那就不能慢吞吞地耗啦。必須趕去支援!”

聽到夏兒口中吐出的話語,日輪和西格蒙德都驚呆了。

“……你說真的?奧爾嘉可是一度把我從你身邊搶走了哦?”

“你這不回來了嘛。給予你生命的是托爾呀。我不能眼看奧爾嘉被殺。”

夏兒的話中沒有絲毫猶豫。日輪的眼角滲出了和之前不同的眼淚。

胸口變熱了。這位大人果然——

(擁有與雷真大人一樣的——強大靈魂!)

西格蒙德爬上夏兒的帽子,冷靜地詢問道:

“不過,有勝算嗎?”

“……如果給我時間放絕招的話,或許可以擊中她。”

“‘歌利亞’或者‘Magnum Opus’呢。”(譯注:全是第九卷的絕招,歌利亞強襲卷九作戈利亞。)

“嗯,但是敵人瞬間就繞到我背後了。就算讓我射恐怕也打不中。對方是奧爾嘉的祖母,恐怕也會精靈術——一對一是找死啊。”

不論哪個招式都需要時間准備。歌利亞需要讓西格蒙德巨大化;Magnum Opus不但要在體外充填滅元素,還缺不了精靈的協助。敵人和奧爾嘉是同等級的精靈使,若是火力不夠這份量,恐怕是會被精靈擋下來的吧。

聽了夏兒的話,西格蒙德放心地點了點頭:

“這分析很准確。然後,你太謙虛了,謙虛得有些可怕。”

“我本來就是謙虛的人喲!總之,趕快去找幫忙的吧!”

“幫忙——雷真嗎?”

“什,這,短路啦你!如今的我,還有那家伙以外的朋友的啊!”

“那個!夏洛特大人!”

日輪終于開口了。這聲音出人意料的大。學生們吃了一驚讓開道路,日輪終于來到了夏兒的身邊。

“日輪!你平安無事啊!”

這是我的台詞啊。日輪嚎啕大哭,緊緊貼在夏兒身上:

“你還活著!……我……我……”

“不要哭了。你來的太是時候了。我正巧有事要拜托你。”

日輪吸著鼻子,抬頭看向夏兒。

“和我並肩作戰,從魔女手中保衛學院吧!”

4

已有二百年傳統的王立機巧學院,其本身就可謂堅固的要塞。

它圍有高高的城牆,由七隊警衛隊保衛。教官均非泛泛之輩,都是機巧魔術的專家,話說學生們本身就是從各國挑選出來的精英。

更何況今年是魔蝕之年——四年一度的夜會正在舉行。從傳說級別的古董到各工坊的最新機體,高性能自動人偶正麇集于此。

此外最為人稱道的是,這里被十九世紀最強魔術師保護著。

(究竟有誰能想得到呢。學院竟會如此輕易就淪陷了。)


萊科甯的臉上刻著冷酷無情的笑容,他正沿著主干道北上。

黑豹在轉角處跳了出來,想要攻擊萊科甯。萊科甯跳起躲過射來的等離子體,在空中一個翻身手指指向黑豹。

濺射而出的火焰直擊黑豹,引發了大爆炸。

操作黑豹的魔術師想要逃跑。萊科甯隨即將自身化為火焰,轉移至其退路上,對著無從反應的對手,毫不留情的一劍砍去。

他的戰法中一點都看不出絕對王權的影響。部下們不由發出了感歎。

其中之一,狄拉克示意前方:

“閣下。警衛正陷入苦戰。”

就如他所說,警衛們正在用量產型自動人偶(海姆加德)與賊人交戰。

“喂,快聯絡歇班的隊伍!要擊衛士隊怎麼啦!”

“現已抵達!我們是增援部隊!”

“陣型橫陣!疊加!”

後續部隊散開,趕超同伴繞到敵人後方。雖然簡單但這確實是很有效的包圍戰術。集中火力擊毀敵人的黑豹——他們本是這麼打算的。

很不巧,魔術沒有發動。不僅如此,海姆加德一百八十度掉頭,開始攻擊警衛了。

“這是……?!”“控制失靈!”

敵人很是機敏。趁警備員心生動搖,魔術師們親自投入了近身戰。匕首插入。警衛鮮血湧出,只是數秒就變成了死尸。

即使如此,警備隊的指揮官依然保持著冷靜:

“放棄人偶撤退。主力部隊解散,去傳令給各部隊!這次的敵人可能和初夏時的敵人一樣,在使用‘絕對王權’——快去!”

眾人接到命令分散而去。如此一來數量處于劣勢的進攻方無從追擊。

(警衛的訓練還算行吧,但太依靠魔術了。)

他們也該攜帶人偶以外的武裝,就因為忽視了這點才會有此丑態。

慌亂逃竄的學生也是窩囊。連一點點抵抗的意志都沒有。

不過話說回來,自動人偶被奪了,那也是沒辦法。

自動人偶要麼喪失了意志,要麼腳步不穩,要麼就倒下了。黑豹的融合爆裂打向他們的背部。周圍一片盡是被破壞的自動人偶殘骸,死尸累累。

在這地獄繪圖里——有人還在戰斗。

白銀劍在空中自由飛舞,切飛了黑豹的頭顱。

劍不停頓,接著就砍倒了魔術師。

(身處這絕對王權之中,居然自由自在地操作著那樣的兩台機械人偶——)

論瞬間支配力的話,應在我萊科甯之上的吧。操作者不是普通的魔術師。會是誰呢,這並不難猜。

“快逃,笨蛋!這里是戰場的話你已經死三次啦!”

現實沒有背叛預測。熟識的女性正在朝警衛咆哮著。

格麗澤爾達·韋斯頓,“迷宮”之魔王。

大概是估計到這形勢不利,黑外套的魔術師們向樹林深處撤退了。

“不要追!能動的給學生帶路!喂你丫,學生避難避得怎麼樣了——無法確認?!唉——你們這幫膽小鬼!”

“光那樣吼叫是無法使人行動的哦,韋斯頓小姐。”

“什麼?哪個家伙居然對我說教——”

對上眼的瞬間,格麗澤爾達毛發倒豎,

“老師——”

這場再會,會對她的情緒帶來怎樣的影響呢?

她長長的劉海飄起,左眼周圍的紋樣露了出來。

瞬間,劍和盾,兩台機械天使攻向了萊科甯。

沒有想到教授會攻過來嗎,萊科甯的部下沒能做出反應。劍盾兩台機械天使輕易就穿過他們,逼近了萊科甯。

萊科甯把身體化為火焰,減小了自己的密度,又在其他地方恢複了密度。

這就是所謂的空間轉移。但是出現的位置被探知了。萊科甯回複成實體的時候,格麗澤爾達已近在咫尺。她喚來劍之人偶,打出了必殺的一擊。

萊科甯用佩刀擋下了斬擊。

在完全制禦振動面前,鐵制的劍就是小兒科。佩刀本應碎裂,但是高度的念動——“魔韌”提高了劍的硬度水平。代替萊科甯手中的劍,他腳下的石板地面碎裂了。

“實力見長啊,迷宮魔王。還是說,是因為你換了人偶呢?”

格麗澤爾達被觸到了逆鱗,怒不可遏:

“這就是你丫的教誨嗎?……不知羞恥!”

“羞恥我當然知道——敗北就是羞恥。”

萊科甯放出魔術。自格麗澤爾達的正下方湧起了高達數十米的火柱。

那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火力。好像神話世界里出現的,燒盡萬物的火炎。

但是——格麗澤爾達依然健在。只有她的周圍沒有火。

“完全制禦振動”妨礙了大氣分子的運動,似乎切斷了熱傳導。

單是應用在施術者自己身上就非常困難的魔術,如今正被應用于周圍的空間。這是頂極的精密魔力制禦,是“迷宮”之魔王才有的技術。

萊科甯收回火炎,衷心地表示了贊賞:

“漂亮。真是讓人禁不住想弄到手的自動人偶和魔術師。”

“你丫的,還敢囂張……看我不馬上砍下你的腦袋!”

“你非打不可的話,我倒也可以奉陪。”

萊科甯的身影輕輕一晃——燃盡了。

他已抄了她的後路。萊科甯手放在弟子肩上,小聲說道:

“可我是新任學院長,你是教授。給我冷靜的想想。”

他單方面地放完話,便將她猛然撞開。

離去之時,萊科甯撇了一眼弟子的衣服,諷刺地笑道:

“一段時間不見,變的有女人味啦。”

格麗澤爾達忙用裙子蓋住大腿,臉頰則因羞恥和屈辱變紅了。或許是一時氣憤,她也沖萊科甯放話道:

“……什麼新學院長啊。那個老狐狸絕不會哭著去睡的。你會死哦!”

“那位盧瑟福先生如今怎麼樣了,的確值得一看呢?”

“什麼?那是什麼……意思?”

“給我老實點。學院我會拯救的,賊人我會全部殺掉。”

萊科甯再度轉向戰場,邁開了自己的步伐。

5

學院長公館的別館之一,為了特殊的學生改成了宿舍。

這房子到前不久為止還是日輪和她的隨從們使用著的。在那二樓,雙手被石膏固定著的男學生——“倒數第一”維隆正在睡覺。

陽光透過花邊窗簾,在他健壯的胸脯上形成了影子。

奧爾嘉細細注視著戀人的睡姿,幸福地歎了口氣。

維隆身體動了動。奧爾嘉戳著他的臉頰,甜甜的小聲問道:

“傷口怎麼樣了?”

“……沒怎麼樣。你別管。”

“好無情啊。醒了的話給我個早安的吻。”

“真是麻煩的女人……這些把戲你非要一個不漏——”

奧爾嘉打斷了他的話,強行奪走了他的嘴唇。刹那間,窗戶的玻璃被華麗地打碎了。

碎片撕裂了窗簾,如雷雨一般落了下來。

“……你沒救咯,奧爾嘉。居然和白薔薇的野小子偷情。”

這聲音隱含怒氣。看到窗外漂浮著的人,奧爾嘉倒吸了一口涼氣:

“奶奶?……”

難以置信。雖然明白追兵遲早會有,但萬萬想不到,塞特的魔女——金薔薇會親自追來!

維隆腦子轉得快。他撕破石膏的皮帶,把奧爾嘉藏到身後。同時,盔甲從床下飛出。手甲,腳甲,胸甲,肩甲,這是秘藏“距離操作”魔術的自動人偶斯萊普尼爾。

“快逃。盡管挺麻煩的,這里我接了。”

“說什麼傻話呢。你想一個人對抗奶奶嗎。”

“我的斯萊普尼爾還健在,可你的自動人偶已經不在了。”

“別小看我。我可是擔任學生總代表的女人——我有我的手段。”

奧爾嘉噴射出魔力,周圍一帶的精靈聚了過來。不愧是魔劍斗法的傳人,奧爾嘉也頗有精靈術的素養。

奧爾嘉貼著戀人的後背微笑著:

“老是被分開。起碼死的時候要一起。”

“……那不行。我不讓你死。”

視線纏繞。雖想接吻,但怎麼看都沒那空閑。

“哼哼……就用那種小把戲和我打?不可救藥透了!”

魔女的肩膀散發出了魔力——能理解的只有這點。

還以為是記憶中斷了,等回過神來,魔女已在兩人背後。

奧爾嘉想要回頭,可魔女的貫手已刺向了他的背脊——

欽,尖銳的金屬聲響起,手指刺中了誰的胸部。

帶著黑眼鏡的不良管家——愛麗絲的隨從辛用身體保護了奧爾嘉!

“唉呀,才大中午的你倆就在這兒發情呢。”

不爽的愛麗絲正繃著個臉站在房門口,

“為什麼呢,奧爾嘉。我想保護你們的想法正在飛速減退。喂辛,看到我的干勁了嗎,我好像弄丟了。”

“盧瑟福家的管家是優秀的,不過卻有一點粗心大意——而且我的好像也遺失了。”

“呵,愛麗絲嗎……”

魔女馬上拉開距離,朝窗外招手叫來了獅子型自動人偶。

“真是無情的姑娘喲。明明曾今是我的伙伴,現在卻要反抗我嗎?”

“真是不巧呢,金薔薇大人。我曾未把你當成過自己人。”

“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我不是把塞特的詛咒借給過你嗎?”

“那只是利用你罷了。”

愛麗絲冷冰冰地說完,便解放了遺傳自父親的龐大魔力。

“這兩位是學院的客人——是我愛麗絲·盧瑟福的客人。”

“可笑……就憑你能做什麼!”

魔女沖愛麗絲伸出手,瘴氣的團塊飛出,襲向了愛麗絲。

(塞特的攻性即咒法——恩賜之腐毒!)

不,是它的簡易版。威力減弱數級,但相對的不用人偶也能發動。

愛麗絲讓辛退後,用自己的手臂接下了瘴氣。

“大小姐!”

“別吵。這種東西對我來說又不算什麼。”

皮膚剝落。那不過是“虛像”造就的偽裝,義肢安然無恙。如果是正宗的恩賜之腐毒,義肢恐怕就該腐爛脫落了,但這簡易版似乎沒法腐蝕金屬。

“塞特的咒術只對生物有效——對我就效果減半啦。”

“的確……那我就用魔術吧。”

獅子眼睛一閃,下一個瞬間,魔女來到了愛麗絲的背後。

與單純的轉移魔術不同,這空間跳躍毫無征兆,也毫無延遲。愛麗絲能夠做出反應已是近乎奇跡。魔女的爪擊偏離了心髒,挖向了愛麗絲的側腹。

辛立即踢過來,可就要踢中時魔女消失了。她從窗邊望向這邊,仿佛她一直在那兒從未移動一般。

(那魔術是……什麼?)

孫女奧爾嘉也看得一頭霧水。這魔術和這自動人偶都是第一次見。

維隆操作斯萊普尼爾,使其武裝到自己身上。她和辛配合著夾擊魔女,瞬間掀起了猶如狂風暴雨般的肉搏戰。

完全制禦振動和距離操作帶來的破壞力是驚人的。堅固的石壁坍塌,地板上開出個大洞。但是,魔女只是轉移著閃躲。連打都打不中打倒二字無從談起!

魔女一擊打碎了維隆的盔甲,順勢將他打倒在地。辛前來援助——可這已經被魔女料定。濃到阻礙了視界的瘴氣阻擋了辛,肉立刻就被腐蝕了。辛撥出魔力用作自我修複。他開始喘氣。

這樣下去就是全滅了。奧爾嘉急忙扶起愛麗絲:

“振作。挨了奶奶的爪擊,沒事吧?”


“……怎麼可能,沒事呢。”

愛麗絲擦拭著嘴里溢出的鮮血。她肉身的部分被撕裂了。

“雖然耍了帥……但這狀況令人絕望呢。完全看走眼了……金薔薇居然強到了這種地步。”

“奶奶是特別的。要是不用所羅門之鑰,一對一她能匹敵學院長。”

“這太誇張了吧。有能敵得過爸爸的魔術師才怪……咳咳咳!”

愛麗絲被血嗆到咳了起來。奧爾嘉慌張起來。再將愛麗絲這麼放著就危險了。

辛和維隆也被玩弄著。維隆因為是有傷在身算不上戰力,辛因為是血肉之軀受制于腐毒。這兩人敵不過奶奶。

想要幫手。就是現在——有誰,來幫幫我們!

是這份心思真的傳達出去了嗎。

奧爾嘉的腳下,黑影擴散開來。

這不是普通的影子。少女的手臂出其不意地從影子里伸了出來,把大量的咒符扔向了空中。

“千妖萬邪皆從我命——急急如律令。現身吧!”

咒符化為烏鴉殺向魔女。

雖然魔女用瘴氣迎擊,但烏鴉反而精神一振勢頭更加凶猛。魔女對此似乎也很吃驚。千鈞一發之際她才用轉移避過了攻擊,而對著她再次現身的地方——

“光輝加農!”

窗外刺入了耀眼的光芒,擊穿了聚而不散的瘴氣漩渦。

但是,沒打中。魔女果然再次轉移,出現在了對面的牆壁旁。

“——剛才的躲過去了?!真——是怪物啊!”

“暴龍”夏兒騎著馬一般大小的龍,從窗外飛了進來。

地板中冒出了另一名少女,手夾咒符,擺出了架勢。

“受夏洛特大人之托——土門日輪,前來助陣!”

奧爾嘉不禁懷疑起自己的眼睛。這兩個人……明明被我狠狠傷害過!……

是覺得滑稽嗎,奧爾嘉懷中的愛麗絲笑了出來:

“真是的……這兩個家伙簡直就是蘋果派上塗果醬又加蜂蜜呢!”(信至注:疑為不合時宜的日文冷笑話,蘋果派、果醬、蜂蜜都很甜,即為“甘すぎる(太過天真)”,即指夏兒和日輪營救仇敵的行為。)

魔女一見新敵人,特別是夏兒,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呵,我還以為確確實實干掉你了呢。居然能騙過我金薔薇呢……”

魔女打開掛在腰上的袋子。是封印著什麼嗎,光之精靈從里面跑了出來。

她招來自己的獅子,露出了滿意又妖媚的笑容:

“靠上前來,小鬼們!就讓婆婆我陪你們玩玩!”

魔力爆炸性的膨脹,遠處傳來了雷鳴般的聲響。

接著,魔女全身湧出了瘴氣。要是被恩賜之腐毒纏上就沒命了。奧爾嘉聚集起精靈,想要保護伙伴們。

但精靈們沒有遵從她的意志,四散逃跑了。

還以為是精靈的控制權被奪走了,但好像……不是那樣。

盔甲離開維隆的身體,重重跌落在了地上。

日輪的式神痛苦地掙紮著,噼噼啪啪地變回了紙片。

辛的完全制禦振動也失了效,鞋踩上了地面。

(魔術被封禁了?!——)

現在才注意到已經太晚了。腐毒襲擊了奧爾嘉,竄入了肺中。

奧爾嘉登時氣管潰爛,肺泡腐壞,忍不住噴出鮮血,向後倒去。

就在要失去意識的時候,感覺心愛的戀人——呼喚了自己名字——

6

伊呂利放出的冰刃,凶狠得連妹妹小紫都怕到發抖。

冰刃像切嫩豆腐一樣切開了堅固的牆壁,從屋外擊中了火垂。

這寒氣凝集真是可怕。沒有人偶使的幫助,竟還能做到這等地步!

(果然,伊呂利姐姐很厲害!)

小紫驚歎的同時也沒有忘記自己的工作。她握住銀劍,等待著時機。

如果火垂跳出來的話,在隱身狀態下一定能砍中。但火垂始終沒有出來。難不成,剛才的一擊就結果她了……?

——不對!是被雷真妨礙了!

從屋內伸出了收束的魔力絲線,搭上了伊呂利的脖子。

“雷……雷真大人……!”

在呆立的伊呂利面前,雷真撥開水蒸氣現身了。

在他身後是極度憤怒的火垂。她臉上沾著水滴,但沒有受傷。看來是接到雷真的魔力,擋住了冰刃。

伊呂利和火垂都想馬上開打,但雙方都被絲線束縛著。

“請……請放開我……雷真大人!那個人……很危險!”

“因為一些原因我和她休戰了。火垂也不許打。還有小紫,你也住手吧?”

雷真直看著小紫的眼睛說道。小紫嚇了一跳,解除八重霞的隱形。

“真厲——害,雷真!為什麼會察覺到我啊?”

“一言難盡呢。搜索隊就你們兩人嗎?”

雖然是問句,但雷真看來已是心知肚明了。小紫“哇……”地發出歎息。雷真的本領真是每次見面都有增長。

“夜夜沒事吧?”

伊呂利斜眼瞪著火垂,用顫抖的聲音細聲說道:

“不能說是……沒事。不過,沒有生命……危險。”

沒有生命危險——聽到這句話,雷真一下就脫力了。他像軟體動物一樣,肩膀放松了下來,看樣子是真的打心底里擔心著夜夜。

火垂一點點往後退去,提高魔力擺出了架勢:

“你的援軍趕到了,停戰協定看來也到此為止了呢。”

“不,還沒完。我們不會攻擊你的。”

“……為什麼?你的想法我無法理解。”

“要是我現在破壞掉你,馬格納斯肯定不會善罷甘休。這兩個人會出現,說明和地面上的聯絡沒有中斷,馬格納斯也可能出現。戰勝認真的馬格納斯,說實話,我沒那自信。”

一句沒自信就完啦,你剛剛慘敗過吧。道理姑且算說得通,但這也太像借口了。雷真不會是,另有真意吧。

“所以我不會攻擊的。你也別阻止我們的探索。”

“想前進的話,就先破壞我。不會要打敗我沒這麼容易——”

“閉嘴火垂!雷真大人是在憐憫你呀!”

伊呂利生氣地吊起眼梢。細眉難過地彎曲著。

看到姐姐的側臉,小紫不由疑惑。這表情我見過。

(啊……這和對夜夜姐姐嘮叨的時候,一樣?)

盡管看上去是在發飆,但這多半不是單純的憤怒和憎惡。現在支配著伊呂利的,是某種更加急切的複雜感情。

說起來,火垂的態度也是怪。總覺得她好像沒法和姐姐敵對到底……

搞不好這兩人,今天不是第一次見面?

雷真一臉驚訝,他確認道:

“伊呂利……是,贊成休戰的吧?”

“哎?!啊,不,但是,這些人對夜夜做了那種事。要原諒什麼的完全不可能!所以說,那個——就是……?”

注意到了自己的前後矛盾,伊呂利變得吞吞吐吐。她假咳一聲佯裝鎮靜:

“既然是雷真大人決定了的事情,身為妻子的我是不會反對的。”

“不是妻子!但是謝謝!”

接著伊呂利注視著火垂,以近乎懇求的口吻說道:

“……你也同意的吧,火垂?”

火垂不情願地放下拳頭。雷真放了心,立刻走了起來。

“等完事了我會送火垂你回地面的。所以,現在按我說的做。”

“真是厚顏無恥的男人哪。雖然也聽說過你好色,可你居然提出這樣不要臉的要求。”

“你想成什麼啦!好色也好不要臉也好,都是不合時宜的單詞啊!”

“雷雷雷真大人?!要,要,要在這種地方做夫婦間的事情——”

“這個笑料求你別拿出來用了!你倆都給我看看場合!總之趕快吧。學院在這里藏了什麼,今天就讓我們揭穿它。”

雷真跑了起來。小紫快步趕上,和雷真相伴而驅。伊呂利和火垂則互相糾纏著跟在後面。

不久通道開始慢慢向下,變成了長長的斜坡。

道路漸漸拐彎,弧線內側、牆壁的另一側好像是空洞。

幸運的是,路上不缺照明。牆壁上備有魔具燈,對雷真的魔力產生反應,自己點亮了。雖然不用擔心腳下……

越往前走呼吸就越困難。這是不是,都能算是靈氣了。好像很多人擠在身邊似的,感覺很糟糕。

雷真發現小紫有點變化,悄悄地把肩膀靠了過去:

“怎麼了?害怕嗎?”

“嗯……感覺和外面的‘眼睛怪物’一樣。怎麼說好呢……有點像自動人偶。但是,性質有點不同……這點很恐怖。”

以前硝子說過。仿造人類做的人偶,要是不能像人像到一定水准的話,會讓人覺得非常恐怖,惹人討厭。現在的感覺和那現象很是接近。

“明明酷似我們,但感覺……到頭來還是不算人偶。”

不知是否是想到了什麼,雷真的側臉現出了緊張感。

小紫一下子貼上了那樣的雷真,嗲聲嗲氣地搭話道:

“喂——雷真。我們一起旅游了是吧,暑假的時候?”

“啊,是呢。”

“雷真和那時判若兩人。剛才也是,竟然看穿了我的八重霞。”

雷真忽地放松嘴角,毫無振奮,極為從容地說道:

“不稍微變強點,就沒法交代了吧。”

“——對我們雪月花?”

“對把你們借給我的硝子。”

“我就知道!”

“當然,對你們也是啊。”

雷真沖小紫露出了溫柔的笑容。這種對他人的牽掛才是雷真變化最大的地方,小紫這麼想道。

“我說……那個叫萊科甯的,是小伊普西隆的仇人……對吧?”

一度被壓下的心緒,又一次抬頭了。

胸中難以平靜,像火傷的疤痕一般疼痛。伊普西隆希望的複仇。她所希望的大概,只是格麗澤爾達的幸福。雖然明白這點……。

雷真什麼都沒說,只是安慰似的摟住了小紫的肩膀。

過了不久斜坡到了盡頭,出現了一道金屬的門。

和預想不同,門極為簡單。複雜怪異的魔術式之類,暗號似的魔術名之類,那些都沒有寫。

只有寫著“居內什”的牌子貼在門的中央。

也不知這是表示房間的名字,還是裝置的名字。雷真只是碰了下門把,鎖就對魔力有了反應,脫落了,門簡簡單單的就開了。

“以保密場所……而言,這防范意識格外的低呢?”

回想起來,一路走到這里,連一個陷阱都沒啟動過。

很難想象是沒有陷阱。想來,是被解除了。被誰給——

門的對面,充滿了嗆人的靈氣。不快至極。都快要吐了。伊呂利和火垂好像也有所感覺,臉色發青保持著沉默。

小紫抓著雷真的上衣,小心翼翼跨過了大門。

聖堂最深處是巨大的圓筒狀空間。

它整體帶著青白色的磷光。一行人站的地方類似跳台。周圍密密麻麻擺著的盡是些不知用途的機巧裝置。

圓筒的深度有二十米左右,上方的高度恐怕還得加倍吧。雖然明亮的都用不著提燈,但有些地方光線卻弱,正面的牆壁則是漆黑一片。

光線弱——不,不對!

有什麼,異常龐大的物體阻礙了視線!

小紫優秀的感應器捕捉到了那個異形。

還沒明白那是什麼,巨大的影子蠢動了,無數的眼睛眨了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