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五十一章 魘 (七)

“為什麼?“ 奧多姆聳了聳肩,沒有說話。只是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額頭,意思是讓他自己想想。 “等一等,你說得有點混亂,讓我來幫你整理一下,你從河里撈起了一個家伙,發現自己信奉的自然法術對他的病症完全沒有作用,然後你開始懷疑自然力量並非不同你以為的那樣無所不能。然後你開始一門心思地研究它。你的固執讓你失去了妻友,卻獲得了晉升。最後你從月神殿的啟發下得出了一個比你想要的答案更龐大的‘真相’。看在唯一的神的份上你解決了那個家伙,避免了更大的災難,然後你他媽的卻因此被驅逐了!“弗郎西斯歪過頭,斜眼盯著他的表情,”我說的對嗎?” “不完全對。”奧多姆的神情還是那麼枯槁。讓人探不到底。 “這不合理,非常不合理``````我有說漏什麼?還是你有什麼沒有說出來?你被驅逐的理由太牽強了!等等!“弗郎西斯眉頭皺了一下,一個念頭從他腦際一閃而過。”那個詛咒。“ “你想到了?“ “那個詛咒的根源才是你被驅逐的原因!“ “你想到了!“奧多姆嘴角亮出一個微笑來。 “這不難猜,有實力施展虛無妄言詛咒的勢力不會那麼輕易地丟失他們的目標,如果他們真的在乎的話。我不敢想象你弄回來的這個家伙帶著怎樣的秘密,會值得他們如此大動干戈,也許這個秘密比起你得到的關于神的結論都不遑多讓。”弗郎西斯也笑起來,擺了擺頭,好象是因為想到了這點而釋然。眼睛卻迷成一條縫,遮掩住了里面閃爍的精光。 “他們是誰?”停頓了一下,他忽然問道。 奧多姆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平舉起手,手掌向上平攤,一顆栗子摸樣的堅果種子在掌心迅速萌芽,因為沒有陽光而顯得白嫩的芽在光線昏暗的洞穴里分外醒目,它憑空繞了幾個彎編織成一個建築的摸樣,雖然只是個粗糙的輪廓,但是弗郎西斯還是辨認出這是一個教廷,學校,廣場,或者別的什麼講究體面的公共場合才有的圓拱門。嫩枝的前端從門正中垂下來,指甲的小的顎葉向門的兩側完全舒展開,象是一只飛鳥,正要穿門而過騰空而去。 奧多姆迎上弗郎西斯詢問的目光。“埋葬‘那個人’不久後,某天清晨,我發現我的門板上被人用血畫上了這樣一個標志。上面還深深地釘著一把染血的長匕首。我不知道什麼人做的,但是肯定不會是什麼好事。因為聞訊而來的大祭祀看著這個標志,失神了很久,直到我催促他,他才醒悟過來,卻沒有說什麼,只是憂心忡忡地甩下一句話,‘他們來了!’。“ “他們是誰?“弗郎西斯又問道。 “他們自稱是,眾生之門!“奧多姆說這個詞的時候,弗郎西斯察覺到他的眼眶明顯地縮了一下。看起來他對這個詞頗有些忌憚。”那也是我第一次接觸到這個勢力,此前我根本沒有聽說過。“ “我也是!”弗郎西斯見他探詢的目光看著自己,順口搭話道,腦子里卻飛快地搜索著眾生之門。一如他之前嘗試的幾次,毫無所獲。他對這個世界見識的太淺了。除了在巴比倫的催促下了解了一些關于黑魔法的東西和那些扮演一個紈绔子弟應該熟悉的風花雪月以外,他一無所知。力不從心的感覺可不太好。 “我這時候還沒有察覺到我將要面對什麼,可是他們已經盯上我了。原因很簡單,”奧多姆說著忽然停頓了一下,象是不願意久對這個門狀標志,合攏了手掌,攤開的時候,這顆種子已經和它的嫩芽一樣被揉成了碎塊。帶點腥味的汁液在當頭散下光暈里晶瑩閃爍。他這才繼續說,“我這些糟糕的事跡被當作笑話在森林里流傳甚廣。瞞不過有心人,更瞞不過他們的耳目。他們有備而來。未知的危險環伺著我幾乎讓我窒息,就象響尾蛇尾囔已經在你耳際清晰地搖出潺潺流水的聲音而你卻不知道它到底盤踞在哪里。” “我過分到的近乎偏執的謹慎讓我躲過了危險並且很快就看見了他們,大祭祀差遣我去找森林綠龍尋求幫助,不好的預感讓我半途折返,正好撞見了幾個族人站在我的小樹屋門口和里面的人交涉著什麼,有人在里面翻東西。這顯然不是現身的好時機,我的瓶瓶罐罐碰撞和摔碎的聲音縱使有人在大聲爭論著也能清晰可辨。我躲在一邊,疑問擠開于事無濟的憤怒充滿了我的腦子。他們似乎對這些植物種子和腐殖液不感興趣,很快結束了對我屋子的搜尋,讓我大吃一驚的是走出來的是兩個人類。“ “你麻煩大了!“弗郎西斯搖了搖頭,心里的那團模糊的想法清晰起來。 奧多姆沒有在意他的打岔,繼續說道。“我沒有跟得太緊,因為他們很謹慎,走走停停,繞了好幾個圈,好幾次都差點發現我。最後他們停了下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我注意到附近的風景很眼熟,是埋葬‘那個人’的地方。悠長的吟唱聲在低沉下去的墓地上空回響。借著密林中難得一見的大片清冷的月光,我看見畢生難忘的景象。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他們,也是我第一次感到恐懼。真正的恐懼,一種比沒有光線的腐爛的樹洞還要黑暗的感覺。我承認我探出頭去的時候,心里對在夜空中久久不散的陌生的咒語沒有惡感,反而有點出于好奇的期盼。但是入目的景色讓我如墮冰窟。“ 奧多姆抬起頭看著弗郎西斯,目光跳動,喉頭動了兩下。弗郎西斯發覺了他的似乎在控制自己的語調,眉毛輕輕一揚,沒有再搭腔, “月光下,墓地被挖成了一個黑黝黝的豁口。場面很多人,二十個,三十個,或許更多,我沒有在意這些,因為我的視線完全被中間的一個家伙的身影拉住了,這個身影曾給我洗禮,曾手把手地教會我把手掌放在迅捷叢林陸行鳥幼崽額頭上感知生命,也曾帶著我走進月神殿讓我從迷惘中走出來,我習慣他的無所不在,卻不習慣以這種方式。他被穿著相同款式深色長袍的家伙圍成了一個大圈,火把被熄滅了,看不清楚他們的摸樣。周圍的人繼續以一種古怪的語言吟唱著咒語,一波比一波強烈的魔法風潮肆虐這片不大的林間墓地。一個家伙舉起一根斷矛,然後在我還在思索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的時候,那個家伙把它刺進了他的胸膛。“ “他沒有躲閃,沒有招架,也沒有呐喊。就這樣站著,誦著禱告或者咒語。坦然地身受了這一刺。沒有倒下,然後是第二刺,第三刺。我幾乎要把牙齒全部咬碎才沒讓自己發出聲來。殺死一個法力通神的大祭祀需要幾下?以前我無聊的時候曾這麼想過,沒想到真的會有答案。他被那根東西刺了整整七下,七,若有深意的數字,此後他終于倒地不起。然後深色袍子的家伙們提高了聲音,被感召來的魔法元素找到了宣泄口,和長矛紛紛一樣攢進他的軀體,然後,不可名狀的影子東西從尸體上漂浮起來。凝聚成一個沒有雙腿的人形。我聽見他們稱呼他為,幽浮。“ “他們把大祭祀變成了沒有軀體的叫幽浮的鬼東西!然後它飄進了深陷地面的墓穴,我幾乎立刻猜到了他們要做什麼,可惜的是,我猜中了開頭,卻沒猜中結局。大祭祀變的幽浮閃現在坑沿的時候,兩手空空並沒有帶出尸體,它迎向那些家伙,搖了搖頭。一無所獲讓其中幾個人憤怒起來,他們交頭接耳了一陣,然後開始互相指責。場面很奇怪,他們看起來都是某種宗教的教徒,彙集在一起施展了一個宗教儀式,但是顯然彼此缺乏信任。沒有能服眾的領導者讓場面失控。我從紛亂的對話中聽出他們是在尋找一件叫啟示錄的東西,他們懷疑這本書藏在那人的身上。出于對詛咒的好奇我曾不止一次地徹底檢查過他的遺物,包括他的身體,希望找到什麼線索。但是並沒有見過任何書籍筆記卷軸之類的東西。也許這個人根本就沒有什麼啟示錄,他們注定要無功而返。可是問題是,他們未必有這個覺悟,在尸體上找不到,那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找我。滴著血的矛頭告訴我被他們找到不是個好注意。不管我是否如他們所想的一樣擁有那個叫做啟示錄破玩意,我都會被這幫異教徒折磨得死去活來。” “不出我所料,很快就有人提起了我,他認為如果真的尸體上沒有啟示錄的話,那肯定是被別人拿走了。他嘴里說的別人很明顯在指收留了被詛咒者數月並且終結掉他的我。這個猜測雖然被一個胖子斥責為廢話,卻獲得很多人的附和,他們決定找到我,向我逼問啟示錄的下落。你知道,這感覺很奇怪,我滿懷恐懼地躲在樹林里,不遠處有一幫家伙在我的眼皮底下密謀對付我,我的恐懼卻慢慢地消退掉了,取而代之的是有點興奮的焦慮,和莫名其妙的委屈。我甚至想跳出去大聲沖他們說:我他媽的沒見過什麼啟示錄,別想怎麼樣從我嘴里弄到消息了!有時候事情就是這樣,好人總是不知覺間就被他的多管閑事卷進麻煩里。我救了那個家伙,我陷入信仰危機,我殺了他,現在他的仇人非但不感謝我,反而要我為了一本聞所未聞的東西負責。想到這里,我把見到大祭祀與這些殘忍詭異的陌生人為伍的震撼壓了下去,開始尋思是不是應該離這個給我帶來厄運的鬼地方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