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商者無道(6)



"胡大人,我再把那公文看一看。"大掌櫃終于說話了。胡道台緊忙從袖子中掏出公文,展開來放在桌子前,擺正,推到大掌櫃跟前。

"胡大人,這事先不要著急。"又把公文看了一遍,大掌櫃略略沉吟了一會兒。"依我之愚見,死在毛爾古沁兩個俄國人的事,是不能與英國公使馬嘉理在云南被殺一案相提並論的。馬嘉理是被云南巡撫岑鎦英手下的官兵殺死的,可這兩個俄國人是死于自然的災難,非故意所為。"

"是呀是呀!"胡道台屏聲靜氣,支楞著耳朵捕捉著大掌櫃說的每一個字。

"只要他俄國人承認這一事實,咱便好來慢慢與他說理。胡大人,理藩院的公文你仔細看了嗎?"

"當然!"胡道台說,"這是什麼公文?我接到後是寢食難安,那公文簡直就是看了九九八十一遍!"

"那麼,你看--"大掌櫃指著公文說,"庫倫辦事大臣的批文是要你--速速查明情由!"

"是呀!"胡道台說,"不錯,是要我速速查明情由。"

"那麼你就將毛爾古沁事件的先後經過細細寫一折子。先遣快馬呈庫倫辦事大臣一份。"

"可是那俄國代理人是要來歸化的呀!"

"那也不怕,折子一式兩份,一份呈庫倫辦事大臣,一份交那兩個代理人。先看俄國人如何說話。"

"俄國人難纏得很呐!"

"難纏不怕,只要他講理。那俄國代理人來歸化之後,胡大人可就毛爾古沁一案重新審理,就讓那俄國代理人在公堂之上即席旁聽。"

"唔?"胡道台不明白大掌櫃的用意。

"據我所知,俄羅斯法律沒有父債子還,夫債妻還這一套律例,況且毛爾古沁事件也不是欠債還錢的性質。如此一來審來審去便只能是一場糊塗官司。你胡大人不是專會審理糊塗案嗎?"

"這種時候大掌櫃還取笑我……"胡道台臉又紅了。

"俄國人不像我們中國人辦事那麼拖拖拉拉,他們講究效率。你案子要慢慢審,但當開堂便將俄國人請來旁聽。"

"審他一個月兩個月?"

"時間越長越好!我這里再寫一信給庫倫辦事大臣安德大人,將毛爾古沁事件以旁聽者的身份述說與他。"

"這才重要!只要是大掌櫃肯于出面說動安大人,由安大人直接與俄國方面交涉,事情就好辦了許多。"胡道台經大掌櫃這麼一說,臉上漸漸舒展開了。

"對,關鍵還在庫倫那里!"大掌櫃說,"只要你把事情拖住,俄國人不再向理藩院找麻煩也就不會再下文催促此事。理藩院是專理各國事務的衙門,他們一天到晚只是與各國夷人打一些撕扯不清的交道,最是知道外國人的狡黠難纏。只要不再驚擾理藩院的官員,他們還會自尋麻煩?"

"對!"

"待到來年,愚身得空親自去庫倫拜訪安大人,再將毛爾古沁事件面呈于他……"

"那我胡某人真是不敢勞動大駕了!"

"不!其實我去庫倫亦是路過,恰克圖業務繁巨,每年我都要去那里料理一段時間。就是沒有這事,安大人那里也是一定要拜訪的……"

談到了拜訪庫倫安德大人,胡道台的心里便不由得咯噔響了一下,他一個官場上的人自然懂得走辦事大臣的路子空口說白話是不成的,就是說用錢的時候到了。當任庫倫大臣安德是正宗的滿八旗出身,與恭親王是同宗的表兄弟,即便如安德在謀得庫倫辦事大臣的肥缺時運動糜費,也花了五十多萬兩銀子!俗話說,千里做官為了吃穿,這話說得雖然直接了些,卻也正是擊中了事情的要害。以商人的理解,這做官與做生意並無本質的差別,那安德也不是傻子,拿著白花花的五十萬兩銀子用來打水漂玩。彼時,清廷派駐庫倫的辦事大臣肥就肥在恰克圖關貿!那關口每年都有著價值數十億兩白銀的貨物吞吐,關稅金額頗為巨大。俄國政府之所以曆來重視恰克圖貿易,其中重要的原因就在于關稅收入。俄國政府從恰克圖關口所得到的關稅收入要占他的國庫收入的一半以上。

在恰克圖,但凡是貨物出境或是入境都要交納稅金的。中國的恰克圖關稅收入按道理應該是與俄國相當的,但是清廷自恰克圖開市以來對其並不加以應有的重視,視其為可有可無之物,對關稅收入也表示淡薄,加上稅制管理的原始和弛疏,結果關稅一層層流過去,真正能夠流入清廷國庫的便是大打了折扣的。庫倫辦事大臣成了有名的肥缺就肥在了這里。胡道台心里的一咯噔也就咯噔在了這里。庫倫辦事大臣可不像這小小的道台,更不像知府衙門,那可是吃慣了大額的主,小的數目送過去不要說會遭人家小瞧,連自己也是拿不出手的。但是,事到如今大難臨頭,胡道台知道拿得起也得拿,拿不起想辦法也得往出拿!把這事在肚子里掂量了半天,小心翼翼地問大掌櫃:"不知安德大人那里初出手該送多少銀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