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商者無道(26)



一更里梅花落,哎喲,一更里梅花落,

那梅花落在奴家的身上。

二更里鼓子敲,哎喲,二更里鼓子敲。

小奴家命苦,尋下個小女婿他年紀小。

三更里鼓子敲,哎喲,三更里鼓子敲。

奴家十八歲,小婿才十一。

叫他叫不應,推也推不醒,

他把那睡覺當成了好事情。

揭開鋪蓋我摸一摸,

哎喲喲,小女婿他尿下了!

古海倒是沒有給杏兒尿下炕,但究其性質與那些尿炕小兒並無本質區別,他頑強地固守著自己的堡壘,終于使得杏兒沒能克服。那床幃之間的攻堅和據守的活劇就不必細說,總之杏兒是眼睜睜地將小丈夫放去了,並且因此就種下了婆婆(當然也包括公公)對她的不滿。每每談及,古海娘就難免要沖杏兒撒些怨氣,或冷諷或熱嘲地批評一番,杏兒便只有聽著。

挨至十一月,一件新聞給了這婆媳倆一個強烈的刺激。這一日的下午古海娘去隔壁的張嬸家去借一面搖面的籮子,回來的時候臉色就特別難看。杏兒正在院子里推碾子呢,聽得院門咣當地響,就見走進門來的婆婆滿臉霜挺嚇人的,忙停下碾子問候:"娘,你老是咋的了?"

婆婆冷眼掃了媳婦一遍,將手中的籮子往杏兒懷里一摜,力量大得使杏兒趔趔趄趄一連退出好幾步。古海娘只管抱住碾把自己推起來,一圈一圈地沉著臉。杏兒被婆婆的舉動弄得莫名其妙,又小心翼翼地問:"娘,是不是張嬸說什麼話沒說妥當惹您生氣了?"

"哼!人家張嬸好好端端的我跟她生什麼氣?!"

"那……您這是怎麼著了?剛才出門時還好好的呢!"

"我是跟我自個兒生氣呢!是我自個兒不爭氣!不中用!"

"別介,娘,"杏兒臉上堆著笑走過去,"您去歇歇,我來推碾子……"

"我用不起你!"

婆婆一伸胳膊就把杏兒推開了,那勁兒使得仍然和朝杏兒懷里摜籮子時一般大。杏兒一愣,這才知道婆婆的生氣是沖著自己來的。她惶惶地想了想,說:"娘,莫非是我做錯了什麼事惹您生氣了?"

"你自己心里明白!"

婆婆的話一個個字又冷又硬就像冰雹似的向杏兒砸過來。杏兒又惶又懵又覺委屈,小嘴不由得撅了起來,也不敢再問,悄悄地跟在婆婆的後面拿笤帚在碾盤上掃。哪知道婆婆對她的氣兒大著哩,猛地轉過身一把奪了杏兒手中的笤帚就丟了出去。

"我不敢用你!小祖奶奶!"婆婆吼著說。

這一下杏兒就受不了了,立刻就眼淚花花的了,口氣很強硬地質問婆婆:"我沒做錯什麼事!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哼!你好--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媳婦!"

"我哪不好,你明說出來嘛!干什麼要這麼作踐人?"

"我說出來?--"婆婆繼續推著碾子,"我的話像放屁!你還當回事兒?"

"您的什麼話我沒照著做?"

"你自個兒知道!"

"我不知道!"

杏兒終于忍不住,嗚嗚地哭起來捂著臉跑回屋里去了。這是杏兒嫁到古家來第一次和婆婆正面起了沖突。杏兒也不是那種肯于逆來順受什麼委屈全能咽得下的人,晚飯她也沒有去做,就只在自己屋里蒙著頭在炕上躺著。婆婆也沒過來。直到掌燈後好一陣子了,才聽見屋門響動有腳步聲進來。

"呦,這是怎麼了?杏兒,一個人耍小性子呢?連飯也不吃了?"是張嬸。

張嬸說著話把蠟燭點著了,在炕沿邊坐下。"有什麼委屈的事兒跟張嬸說說!男人不在張嬸替你做主!"

杏兒把腦袋露出來,望著張嬸把嘴一撇又哭起來。"我受不了了,我要回娘家!明兒個一早我就走!"

"這可使不得,杏兒你聽我說,不管什麼時候這回娘家的話不能隨便地說,更不能隨便地做!"

"我是沒辦法!好端端的,婆婆突然就又搡我又罵我!"

"咳!說起來這事兒也怪我,怪我這個老婆子嘴頭子快肚子里藏不住話!張嬸先給你賠個不是!"

"您這話是從哪兒說起呀?"杏兒忘了哭,看著張嬸問道。